散文集《因为懂得 所以慈悲》第十四章《缘分路口》

作者:白落梅
朗诵:伟大的战士

不是张爱玲的错,只怪她流年不利,会与胡兰成狭路相逢,所有的情感被他洗劫一空,不留余地。是的,我们都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个人在等着你。这个人,也许在蒹葭苍苍的水岸,也许在江南悠长的雨巷,也许在匆匆筑梦的廊桥。无论多少年,都要相信,他会一直守候在缘分必经的路口,等着你。也许他不会为你而死,但他注定为你而生。请记得,你不来,他不走。如果说爱情是一场劫,那么每个人都要历尽劫数,才能重生。张爱玲遭遇情劫的那一年,二十四岁。不算早,也不算迟。这个男人,让孤高的张爱玲宁愿卑微到尘埃里,也要为他开出花朵。这个男人,让张爱玲愿意在绝世而立的时候,华丽转身,暗自萎谢。这个男人,让张爱玲决绝地抛掷一切,放逐天涯,离群索居,孤独终老。

他叫胡兰成,民国乱世里,一个并不十分响亮,却又掷地有声的名字;一个让群芳争妒,春风失色的无情赏花之人;一粒来无影踪,去无归所的缥缈微尘;一个狂狷自负的文人,一个挟妓啸游的汉奸。仅此而已。倘若不是民国乱世,胡兰成或许会换另一种活法。也许他会循规蹈矩地做一个平凡男子,死心塌地和一个良善妇人过着“岁月静好,现世安稳”的日子。但他注定做不了这样一个男人,他注定要在乱世里恣意放情地活着。无论活出什么样子,是成是败,是王是寇,都要我行我素地活下去。哪怕身败名裂,纵是一无所有,亦无怨悔。胡兰成,也算得上是个人物。这样的人物,在历史的长河里并不多见。他虽不正直,却也不懦弱;他虽不长情,却也不寡义;他虽不慈悲,却也不酷冷。只是这样一个人物,真的不够完美,不够光明,不够可爱。民国世界的男子多如星火,为什么偏偏这一颗,点亮了张爱玲。民国天空流云无数,为什么偏偏这一朵,邂逅了张爱玲。

该是多少年的修炼,多少次回眸,多少种缘分,才会有这样一段情。可胡兰成尽管惊喜于这样的遇见,却并非真的为张爱玲而生。纵然他也想和这位民国才女,一起看细水长流,可他就是做不到。所以,他只能辜负,误了春花,又负秋月。佛说,红颜白骨皆是虚妄,青青翠竹尽是法身,郁郁黄花无非般若。胡兰成的身世与张爱玲相比,可谓天渊之别。他出生于浙江省嵊县(今嵊州)下北乡胡村,小名蕊生。据说祖父胡载元曾是个茶栈老板,也算得上是当地大富,但父亲胡秀铭继承家业后,无端败落,一家沦为普通农人。胡兰成自幼喜爱读书,却因家境贫寒,缺少许多机缘。原本他可以安分守己地在乡村教书,和他平凡的妻,过粗茶淡饭的生活。但身逢乱世,恃才傲物的他不甘屈居于乡野,于是踏上了他的人生求学之路。二十岁的胡兰成,去了北平,因他书法颇有造诣,在燕京大学副校长室做抄写文书的工作。后回浙江,在几所专科学校任教,日子清贫,却也算安稳。

倘若不是发妻玉凤突然病逝,他因无钱安葬,四处借钱,受尽白眼和奚落,或许胡兰成不会改变。又或许,这只是一个借口。他本性就是如此,闯入纷纭的政治,落进滔滔情海,是他生命中的必然。后来胡兰成说过这么一句冷漠的话:“我对于怎样天崩地裂的灾难,与人世的割恩难爱,要我流一滴眼泪,总也不能了。我是幼年时的啼哭,都已还给了母亲,成年的号泣,都已还给了玉凤,此心已回到了如天地之仁!”如此决绝,似一把泛着凛凛寒光的利剑,无须拔出,便已伤及肺腑。不知道,张爱玲为何就爱了这样一个男子。但他们相识之时,胡兰成分明是个多情的谦谦君子。谁又曾想到,于千万人之中遇见的这一个,会是那样薄情负心。不是张爱玲的错,只怪她流年不利,会与胡兰成狭路相逢,所有的情感被他洗劫一空,不留余地。发妻死后,胡兰成被迫四处谋职,辗转多个城市,继续他的教书生涯。但此时的胡兰成早已心浮气躁,无法再忍受贫穷的生活。他不甘心只做一个教书匠,一无所获地度过余年。张爱玲曾经也说过这么一句话:“教书很难——又要做戏,又要做人。”胡兰成一直在等待机会,等待有一天可以凭借东风,青云直上。这期间,他娶妻全慧文。

风云乱世,果然给胡兰成带来了际遇。1936年,胡兰成应第七军军长廖磊之聘,兼办《柳州日报》,鼓吹对日抗战必须与民间起兵的气运相结合。五月,两广兵变,但迅即失败,他被第四集团军总司令部监禁三十三天。如此一来,反而给胡兰成带来了更大的机遇。1937年,他被《中华日报》聘为主笔,启程去了上海。次年年初,他又被调到香港《南华日报》任总主笔。这时候的胡兰成已经是投靠日本的大汉奸汪精卫手下有力的文将了,那些惨淡的旧事,早已成了他不愿提起的过往。汪精卫的妻子陈璧君抵达香港,觉得胡兰成是个人才,亲自将他的薪水增为三百六十元港币,另外还送了两千元机密费。这之后,胡兰成的地位节节高升。他离开香港回上海,任伪《中华日报》总主笔。之后几年,胡兰成好运频频,就这样势不可挡。宦海浮沉,福祸难料。时间久了,恃才傲物的胡兰成渐渐被汪精卫冷落。已经习惯了众星捧月的胡兰成,如何受得了这般冷遇?他结识了日本使馆的官员池田笃纪,后被汪精卫下令逮捕,后得日本人干预,才被释放。

出狱后的胡兰成,算是和那段辉煌的政治生涯挥手道别了。回首前尘,种种功贵灿若烟花,尽管美丽,却消失得太快。如今醒转,如同做了一场南柯之梦,梦里香车宝马,梦外一无所有。所幸的是,时光还在,活着的人还可以重新开始。被狠狠挫败的胡兰成,需要时间来疗伤,他去了南京的家里休养。然而,就是这样一次休养,让胡兰成偶遇了“张爱玲”这个名字。之后,张爱玲就落入这个男人编织的情网里,被捆缚了多年。其实,早在胡兰成入狱时,张爱玲就曾陪同苏青去过一个叫周佛海的人家里为之求情。那时的苏青,很是欣赏胡兰成。想来张爱玲对胡兰成亦有耳闻,并略知他的才名,否则清冷如她,不会陪苏青去做此等事的。那是一个冬阳和煦的午后,有柔风,并不冷。无所事事的胡兰成,漫不经心地翻阅一本由冯和仪寄来的《天地》月刊。先看发刊词,原来冯和仪就是苏青,这女子文笔大方利落,他甚为欣赏。再翻下去,看到了《封锁》,作者为张爱玲。仅仅几个小章节,便让胡兰成觉得此文不同凡响。于是他细致地读完整篇,不禁拍案叫绝。他又读了一遍,仍是意犹未尽。

自此,胡兰成便对这个叫张爱玲的人,再也放不下。一直以来,胡兰成一心只想着他的政治仕途,并不关注文坛之事。所以,他竟然对早已风靡上海滩的才女毫无所知,若不是这次偶然,或许他们就这样擦肩而过了。但亦有人说过,缘定三生的人,无论你如何躲避,兜兜转转到最后还是会在一起。胡兰成开始收集杂志,留意与张爱玲有关的所有作品。只要是她的,便都是好的。他甚至难以相信,世间竟会有如此绝世女子,可以将文字写到如此美妙,如此让人难以自拔。他更加不知道,她的文字会让他全然忘记政治的失意,只想让自己在她的世界里沉下去。是的,他要为这个叫张爱玲的女子下沉,哪怕沉一生一世也愿意。也许我们应当相信,这时候的胡兰成对张爱玲的那份热切的渴望,是出于肺腑的。他对她的迷恋,不是因为文字,而是隐藏在文字背后的那份情怀。他明白,能写出这样文字的女子,必定有着一颗张扬又孤冷的灵魂。他懂她,所以他要去找她。找到她,告诉她,他就是那个她等候多年,却迟迟不肯出现的人。他就是那个于千万人之中,她想要遇见的人。他就是那个愿意与她执手相待,静看星辰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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