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朗诵《陶洼子初中记忆》

陶洼子中学

作者:沈文炳
朗诵:骏马

九月上旬的一天,我因事去了趟陶洼子,碰巧,遇上几位陶洼子初中的老校友,大家不约而同,想去看看曾经工作、生活和学习过的陶洼子初中。

进了校园,院中央矗立的桔黄色三层教学楼,道旁郁郁葱葱的松柏常青树,花园中五颜六色的菊花和月季,操场上各种健身活动器材……这一切,使人无法与当年那个破旧的校园联系起来。大家感慨赞叹之余,都在努力寻找当年的记忆,然而,除了院子那棵高大的白杨树和道旁几棵碗口粗的老柏树,很难找出一点校园当年的影子来!

(一)

沿着“杨三”公路蜿蜒西行,至19公里处,一座扑面而来的大山头堵在眼前,其状如一只卧着的老虎伸出的一颗硕大的脑袋,当地人称之为“白虎山头”。白虎山头东西两侧各有一条不大不小的河流,流淌至山前一公里处汇合,而后一路向东南而去,汇入了环江。
在这两条河流夹角间形成一个面积约一平方公里、稍稍向南倾斜的不规则三角地带,这就是被人们称作合道东南门户的陶洼子——一个“三乡一镇”交汇处的乡村小镇。陶洼子初中就座落于白虎山头脚下、陶洼子小镇的最西端。

(二)

1980年8月,我从庆阳师范毕业,分配到陶洼子初中任教。这里是我家乡的学校,也曾是我初中时的母校。我对母校很熟悉。
依山面水的校园,分为上下两个院子,房屋都呈“品”字形布局,起伏不平的小灰瓦屋面上长满了厚厚的黛青色苔藓,土坯墙体上的白灰皮,被风雨剥蚀得面目全非,局部墙体甚至裸露出土坯来,木质的油漆门窗,因长时间的风吹日晒,大都裂缝开洞,失去了往日的光彩。

(三)

因学校改为八年制,老师和学生人数不断增加,使得学校用房十分紧张,多年用来储藏杂物的房子,也被腾出来做老师们的办公室用。校长陶甄洁老师不停地与当地村队协调,派义务工修补破旧的房屋。我和几个老师曾住过腾出来的库房。打开房门,就有一股发霉的气味直钻鼻孔,墙上的灰皮成片地掉落,土坯缝成了臭虫藏身的地方。我至今记得被臭虫咬过的那种灼烧疼痛、骚痒难忍的感觉。对付臭虫的办法就是在墙角撒上一些“六六六”药粉。“六六六”药粉的气味太刺鼻,那时候的人们只知道它是用来灭杀虫害的,却不知道会对人体有损害作用。

用旧报纸修补过的顶棚,常引出在夜间觅食的老鼠。刚刚入睡,老鼠就会窜出来在顶棚上啃食浆糊。一位有经验的同事提醒我,只有鼠药最解决问题。果然奏效,自从我将蘸了“毒鼠强”的半块蒸馍,塞进了顶棚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老鼠晚上出来作祟的声响。
那时候,山里的学生大都家庭贫寒,衣服被褥很单薄。入冬前,学校在附近农家买些新的麦草铺在床铺上给同学们御寒。寒冷是同学们最严峻的考验,最难熬的是漫漫冬夜。数九寒天,宿舍如同冰窟,被褥冰冷如铁,同学们入睡极艰难!

寒冷,也让大家学会了合作共赢,两个人将被褥叠加起来,同睡一被窝,偎在一起相互取暖,起到一定的御寒作用。
隐蔽在学校上院东北角一座约70平米的土房子,土夯的墙体,凹陷的屋面,简易的门窗,常被来访者当作堆放杂物的库房,但就是这栋简易的土房,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承载了多少老师与学生吃饭喝水的大事情。

我常想起同学们就餐时的情景:大灶门前的空地,不管春夏秋冬,吹风下雨,大家都在这里打饭。饭前的下课铃声响过,那些男同学一路小跑,直奔“餐厅”,女同学到来时,打饭已在大家的嚷嚷声中接近尾声。如果遇上雨雪天气,同学们一手端着饭碗,一手端着盛水的搪瓷缸子,踩着泥泞的土路,跌跌滑滑地跑回宿舍,坐在床头,在湿冷中就餐。

那时的学校很穷,提倡老师们节约使用办公用品。大家也很自觉,从不浪费,一张纸正面写过反面写,批改作业的蘸笔,尖秃了按上新尖继续使用,粉笔写成了“豆豆”,还舍不得扔掉……大家都养成了节俭的好习惯。至今,孩子们在单位用过的废纸,我叮嘱带回家,背面写东西用。雪白的纸丢掉了太可惜!

大部分老师家在农村,星期六要赶回家,帮着耕种承包地,星期天又匆匆往学校赶。那时的交通条件极落后,大多数老师连骑自行车的条件都没有。我家距学校不算远,16华里,要步行,并且沿着河道行走,如果遇上下雨天或春季河水解冻,行走起来那真是苦不堪言!

老师们的饭菜很简单,都是极普通的家常饭,饭桌上很少有炒菜。印象最深得是范兴智、李俊辉两位老师,生活极清贫。
范兴智老师年轻,食量大,夜间还常与一帮朋友切磋拳脚功夫,所以口粮时有断顿,好在他口粗不拣食,洗几个洋芋,放在火炉上蒸熟,撒上盐沫,一阵风卷残云,问题就解决了!

范老师是1987年9月份调到陶洼子初中教英语的。他英语口语很受学生喜爱。我调离陶洼子初中不久,听说他辞职去了南方,不久又返回老家,从此扎根在环县天池老家的黄土地上了。我有时想起他,也为他婉惜,如果他不辞职去南方,或许,现在已转正了。他就是这个命!

李俊辉老师是镇原孟坝人,八五年春季招聘到陶洼子初中任英语教师。他学校刚毕业,家里很穷,每月45元工资,除去买米面油盐,还有结余。后来结婚有了第一个孩子,日子很拮据,但他和妻子都很节俭,从不浪费饭菜,甚至饭汤也不倒掉。尽管如此,他教学非常认真,他教的英语成绩多年在全县初中会考中都名列前茅。1999年他调到环县二中,他打来电话说,二中领导对他很关心,照顾他承包了学校的水灶,他一家四口人的生活有了着落。他的两个儿子很争气,都考上了比较好的大学,毕业后都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他也于2015年考试转正,大儿子2015年在镇原一中结了婚。他的境况似乎在一夜之间彻底变了个样。他靠的就是一股韧劲!
姜彦堂老师是一位深受学生爱戴的老师。

他是甘肃宁县人,在环县工作四十余载,仅在陶洼子初中工作二十二年。上世纪七十年代,他的孩子正上学,妻子又多病,七口之家,全靠他每月四五十元工资维持一家人的生活。姜老师是个坚强的人,有难处从不表露出来,曾多少回,他饿着肚子为学生上课,同学们全然不知。现在想起来,令人心酸。

艰苦的生活处境,使他深知穷人家孩子念书的不易,所以,他更加关爱学生。他在学校操场南墙下那座小土院子里,有三孔小窑洞,到了冬天,腾出一孔,收留几个家庭贫寒、身体有病的学生居住,还常亲自收拾柴火,为学生烧炕取暖。现任北京语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廷银,在姜老师七十华诞寿赞中写到:“我辈出身贫寒,是不幸也,然得先生之悉心关爱,则人生之大幸焉。”表达了对恩师由衷地感激与赞美之情。

2013年7月25日,姜老师走完他76岁的人生历程,安然长逝。学生梁鸿伟敬题挽联:
先生真楷模,少壮赴环邑,诚秉谦和之德固行不言之教,呕心劬劳四十载,赢得桃李满门堪千秋;
斯人独憔悴,花甲归故里,犹想报国之策尚思育人之计,激励后昆十余年,直教手泽空存成永忆。
挽联真实贴切地概括了姜老师的一生。

(四)

1987年10月份,我接替周嘉谟老师,担任了陶洼子初中校长。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当这副穷担子压在肩上时,才感到它的沉重。乡财政拖欠老师工资的现象越来越严重,每年两三千元的公务费不能按时拨付,学校的经费常面临“捉襟见肘”,“囊中羞涩”的窘境,有时,几十元的开销不得不向邻家供销社张口,好在管理财务的王锐老师,精打细算,从不胡乱开支。

王锐老师是环县一中“老三届”高中毕业生,回家后当了27年社请教师,1998年录用转正。可惜,天不假年,苦日子刚结束,2014年,才69岁的他,就因病去世了,留给人们的都是惋惜与怀念。

为危房和公务费的事,我曾找过当时合道乡的一位领导。在办公室里我见到了他。他不爱说话,也没有笑容,对我的冒昧求见,他似乎不大高兴,没有让座,我只能站着说明来意。他似听非听,没等我汇报完毕,就说了句“乡财政是保吃饭的,维修的事找县上说去!”说完,便不再理我。

危房问题日益严重。1994年3月间,县教研室梁勤洲主任来学校检查工作,他看到破旧不堪的校舍说:“学校教学质量这么好,但是校舍太烂了!”热心的梁老师回到县上,当即找到时任省人大代表的李兆军老师反映了情况,并邀李老师来校视察。回县后,李老师找县上领导作了汇报。问题很快得到了解决,县上分两次给学校拨款5万元。我们对18间危房进行了大维修,并利用所拆木料新建师生灶房7间,还为老师建了12间小伙房,硬化了校园道路,砌了菜园围栏墙,在校园栽植了柏树。

这是我任校长十年间唯一的一次建修。我们用这笔来之不易的钱,改造了多年的危房,缓解了校舍紧张地压力,改善了师生食宿条件,美化硬化了校园环境。这一切,我们忘不了古道热肠的梁勤洲老师,忘不了关心重视教育的李兆军老师!与那位乡上的父母官相比,他们是多么地受人敬重!

(五)

那时的办学条件虽然非常差,师生们的生活十分艰苦,但大家并不觉得苦,校园里洋溢着团结向上的活力,生活中充满了无限的欢乐。多才多艺的教导主任杨登应老师,他常组织老师学生开展象棋、乒乓球、排球、篮球、拔河等比赛活动,大家的热情很高,每天晚饭后,操场上比赛的呐喊声响成一片,引得过路人驻足观看。李俊辉老师不仅是教学上的强手,还是篮球、排球、乒乓球运动的高手,他的球艺很受大家喜爱。1991年、93年元旦,我们两次在合道乡组织的全乡篮球比赛中,都夺得了冠军。我们打赢了球,除了精湛的球艺,靠的就是团结协作、顽强拼搏的“陶洼子精神”。

(六)

上世纪七十年代中后期的开门办学热潮,也冲击到了陶洼子初中这个乡村学校,一个时期,教学秩序混乱,教师不思教,学生不想学,教学质量严重滑坡。1979年底,县上将陶甄洁老师调回陶洼子初中任校长。陶老师是那个时候全县颇有名气的校长。他担任陶洼子初中校长后,竭尽全力进行整顿,取得了一定成绩。1981、82两年,初中会考,高中及小中专录取,有了突破性进步,有4名学生被小中专录取,20多名学生考入高中。但因积弊太深,教学质量不够稳定,从1983年开始,连续三年,教学质量再次滑落。1985年9月,陶老师也因妻子生病卧床,辞去校长职务,由老成持重的周嘉谟老师接任校长,张学文老师于1985年3月份担任了教导主任。他们针对学校存在的问题,修订了各项管理制度,积极推行激励机制,激发了老师们的工作积极性,教学风气很快得到了转变,教学质量逐年提升。1987年,初中会考,高中招生,小中专录取均居全县前列。政治,物理,数学,化学取得了全县同科第一名的好成绩,从此,开始了陶洼子初中教学质量的新阶段。

1987年9月,曹明君老师接任了张学文老师的教导主任职务。他工作扎实肯吃苦,“铁面无情”敢惹人。有了他这样一个好帮手,有了一帮肯干事的好老师,有了前任领导开创的好局面,也有办好家乡教育事业的好想法,所以,工作起来有使不完的劲。

在工作生活中,我和老师们打成一片。工作之余,大家常围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畅想未来。梁鸿伟老师学识渊博,言谈幽默,大家被他妙趣横生地高谈阔论惹得开怀畅笑。大家的心情舒畅了,都愿意与我一起共事,工作的积极性自然高了。杨广池老师的化学课,毎次考试结束,他都会把学生成绩作各种数据分析比较,然后找出问题,加以提高。沈治才老师的数学课很受学生欢迎,他能把抽象枯燥的数学难题讲得简单明了,除了他深厚的数学功底,还在于他别具一格的备课方式,课前,他总要在纸上反复演练计算。他这样做,真正把教学内容熟化于脑,所以在课堂上能抓住重点,突破难点,收到事半功倍的效果。

老师们都是自己编写复习资料,自己刻印蜡板。刻写蜡板字是件很不容易做好的事,几年下来,大家的指头磨出了厚厚的老茧,但个个都练成一手“铁笔功”!

我常为老师们争抢着为学生上辅导课“断官司”,这也是件很“头疼”的事情,这既要说“公道”,还不能挫伤大家的积极性。不过每一次,大家都能愉快地接受。

午饭和晚饭后,老师们的办公室门前,常围着成群的学生,那一定是老师在与学生面对面辅导作业或让学生背诵课文。就寝时,有的学生不按时休息,躲开老师“偷”着学习,常被值周老师抓住,“教育”一番。

大家的艰苦努力,使得陶洼子初中这座山村学校,形成了教师苦教,学生苦学的浓厚氛围,教学成绩连续五年稳居全县前茅,赢得了“五连冠”的美誉,深得当地群众好评,受到上级主管部门与县委政府的表彰奖励。

(七)

回想起来,那是多不容易的事情!如果没有一帮无私敬业的老师,如果没有那些勤奋好学、刻苦认真的山里孩子,怎能成就陶洼子初中辉煌的昨天?更不会有今天这美好地回忆!

值得一提的是,陶洼子初中这个山村学校,走出了如张学文、曹明君、梁志荣、杨登应、杨登亮、张志军、梁鸿伟、刘惠萍、王俊哲、张鹏等优秀的老师,他(她)们在以后的工作岗位上,都能独当一面,成为环县教育战线的佼佼者。有人曾戏称陶洼子学校是诞生校长的摇篮。

陶洼子初中走出的学生,也不乏出类拔萃者。如今,他们正值壮年,都是部门或行业的中坚力量,他们不论什么职务,什么职业,个个都干得很出色,让母校的老师常引以为自豪。

陶洼子初中走过了八十六年的发展历程。一路走来,留下了陶洼子初中几代教育人不懈努力的足迹……

我们不会忘记,曾经在这片热土上,挥洒汗水,辛勤耕耘过的每一位教育先辈和我的同事们;我们也不会忘记,曾经怀揣理想,一腔热血,将无悔的青春献给陶洼子乃至环县教育事业的张彦龙、王希贤、李梦华、李光凯、王克业、姜彦堂、彭曦、苏淑贤、慕积重、杜廷华、徐平、雷克武、李立让、李鸿贵、甄永磊等许多外县(省)籍的老师们;我们更不会忘记陶洼子文化教育的奠基人王守庭先生。

王守庭先生是甘肃平凉人,1933年逃荒到这里,开设私学,教授附近的农家子弟读书识字,启智化愚,传播文化,为周边文化教育的发展奠定了良好地基础。他培养出了陶冶情、陶义庭、王志科、苏联珍、陶居庭、陶治中、李永农等中高级干部,他们为中国革命和建设做出了很大地贡献。

王守庭先生的办学事迹,在《甘肃省教育志》、《陇东教育史》、《庆阳地区教育志》、《环县志》等文献中都有记载。
岁月如梭,六十年华东流水,风雨兼程,四十春秋一挥间。

不经意,我的执教生涯,随着2017年岁末年终的一纸公文,重重地划上了一个句号。我虽然离开了一生所热爱的教育事业,但我仍心系教育。我衷心地祝愿环县的教育事业蓬勃发展!衷心地祝愿陶洼子初中的明天更加灿烂辉煌!

二〇一九年九月二十日
于环县家中

我要打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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