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车铺里的琴声

这几天很热。但我依旧想走走,或许是太久没有走路锻炼身体,也或者天气太闷热有些浮躁,抑或是觉得梦想还很遥远,比较沮丧的缘故吧,刚走不远,就有些烦闷,喘气也粗重起来。 穿过这条马路,就有公交车,不行,我可以坐车回去。于是,我加紧脚步,看看左右无车,迅速跑了过去。 站在路边等车时,闷热的空气里,却传来了悦耳的手风琴声。这琴声,使我感到一阵阵清凉。再仔细听,却是《北国之春》的旋律。 这首曲子,对于一个七十年代出生的人来说,是多么熟悉。我静静地倾听,仿佛忘记了是在闷热的夏季。 可是,这个年代,热爱手风琴的人不多了。接触了这么多学生,还没有一个孩子在学习手风琴。手风琴的主人,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男人?女人?小伙子?还是长者?循着琴声,我四下里寻找,最终发现,却是在对面的修车铺里传出来的。 这个修车铺的主人,偶尔见过,是个四十多岁的汉子,专门修理电动车和自行车。从没交谈过,对他,一点印象都没有。更不知,一个修车子的男人会有此雅好。真想看看,一个蓬头垢面满手油污的男人,拉着手风琴会是怎样的一副场景。于是,带着好奇和疑问,我又穿过马路,来到修车铺跟前。 这是一个简陋的修理铺。大约五六平米的面积,没有窗户,只有一个弯下腰才能进得去的小铁门,外面放着好多工具,里面则杂乱无章地堆放着很多维修配件。主人坐在一把红色的陈旧的折叠椅上,正闭着双眼,非常陶醉地拉着《北国之春》。在他的面前,有一个电子琴的琴架。架上放着一本崭新的乐本。这本乐谱,与修理铺里的其它东西相比,太高贵了。它静静安躺的样子,似乎在对我炫耀,主人对它是多么的疼惜珍爱。旁边有一本十六开的歌本,已经磨损地看不出原来模样。 男人一遍又一遍地拉着北国之春。我被他的投入所感染,禁不住蹲下来,在门口看着他。 他还是微阖(合)双眼,汗珠从浓密的黑发中,顺着紫红色的脸庞往下落。一件砖红色的T恤,印着汗渍。灰色的裤子有些脏污,尤其是裤腿处,油渍斑斑。黑色的凉鞋上,灰尘满布,只是,随着音乐,他的右脚在轻轻地点着节拍。一双手很粗糙,而且,指甲缝里,全是油垢。可是,就是这么一个邋遢的男人,一双如此粗壮而又脏污的手,却能弹奏出生活中如此美妙的琴音。我不禁对他乐观的生活态度所感染,随着琴声,轻轻哼唱起来。 或许是我的声音惊动了他,他睁开双眼,迅速看了我一眼,手下稍一停顿,继而,想卸下肩上的手风琴。 我急忙拦着他说:“我没事。先生,我只是被你的琴声所吸引。您继续弹吧。” 他很腼腆地笑了笑,指了指我身边的小马扎,示意我坐下来。 我轻轻拖过马扎,坐下。琴声再度响起,是他琴谱上《花儿与少年》的旋律。 趁他弹奏的空档,我把那本破旧不堪的歌本悄悄拿了过来。信手翻阅着。都是些流行于八九十年代的曲子。港台歌曲居多。有许多我都会唱。但很多唱不完整,还有些必须降调才能唱下来。看到了一首很喜欢的《不如归去》,我又禁不住打着节奏,小声唱起来。 他停下来了,疑惑的眼神中,好像有很多问号在跳动。或许,他很奇怪,这个一身白裙,扎着马尾辫,戴着太阳镜的时尚女子,怎会对他的琴声如此感兴趣。 “姑娘,你的声音很甜。这首歌,我从没听过。”一开口,我便听出了他的家乡在哪里。很标准的东北口音。 呵呵,叫我姑娘?说不定,我和他年龄差不多呢。只是,我的苍老,被我掩藏起来了。 我没有纠正,只是很随意地跟他聊起了家常。他说,他来这边已经十多年了,妻子在别处打工,儿子去年考上了美术学院。自己开着这家修理铺,日子倒也不算艰难。 “您这手风琴,全是自学的吗?”他的手虽然满是油污,却很娴熟地在键盘与贝斯上跳动。 我想,他可能受过专业训练。 “是啊。都是自学的。上小学的时候,我们那嘎达对音乐还是挺重视的。可我们家穷,只见过几个同学背着手风琴,跟着老师学习。一直没摸过,但视唱却一直没停止过。这不,孩子上大学去了,我的日子也轻松了些,就买了把八成新的手风琴,自己摸索着学习。” 他的话很出乎我的意外。演奏如此娴熟投入,怎么会无师自通呢? “弹得这么好,学了多久了?” “这才两个多月。咱这个小城太小了,找不到琴友,连个切磋的朋友都没有,不好提高。没办法,我咬咬牙买了电脑,在网上跟着很多视频学习。有一个专门的手风琴论坛,我在那里学到了很多。因为喜欢,他们都说我进步很快。” “哦。您能弹一首您最拿手的曲子吗?或者,可以自弹自唱?”我试着问道。 “自弹自唱有些困难。”他顿了顿说,“我就给你整两句吧。” 他略略调了下姿势,《小白杨》顺着他手指地跳动,似乎哗啦啦的呈现在我面前。他的声音挺浑厚的,我觉得,他真是很适合唱阎维文的歌曲。 一曲终了,我禁不住赞叹地鼓了鼓掌。他很羞涩地笑了笑。 “姑娘,你的声音很好听。你唱首歌,我给你配乐好不?” “行啊。不过,有些歌曲,我可能唱不上去。” “没关系,你只要唱出第一句,我就知道你在什么调。”他很自信地说。 手上的歌本正好翻到《十送红军》这首曲子。我说,就这首吧。我可能唱不上去。 他说,没事,你只管唱就行。 第一次在生人面前这么唱歌,还真有些不好意思。我假装咳了几下,唱了起来。而他的琴声,也慢慢地跟着我的歌声走了。 这曲唱罢,他说,你用的是原调呢。我说,不可能吧。我记得这调挺高的。他说,你看看曲谱上什么调。我说G调啊。他说我弹得就是G调,你唱的也是G调。 我很开心。因为之前这首曲子,我几乎没怎么完整地唱下来。这首下来,我信心大增,又指着《映山红》说,再试试这首吧。 看得出,他的兴致也很高涨。他说,你唱,别管我。我能跟上。 我自顾自地唱了起来,唱的是高音部。他说,丫头,你嗓音条件不错啊。 这次轮到我害羞了。我说,这首歌去年练过很长时间,庆党时,单位组织过合唱学习,那时,我唱低声部。 他笑着说,不错呢。 之后,我们又合作了几首,感觉越来越默契了。 时间很快,在快乐的合作中,一个小时,匆匆而逝。 该回家了,这时候到家就挺晚的了。 就在我起身告辞的时候,来了一个顾客。我说你忙吧,我走了。他高兴地跟我道别。放下手风琴,认真地修起了自行车。 我站在马路对面,看着他。不由得对这个东北汉子由衷地赞叹起来。我想,一个容身在五六平米的小小修车铺里的东北汉子,还有闲情逸致去追寻自己的梦想,我,一个各方面都优越于他很多方面的所谓的城里人,有什么资格对梦想说拜拜呢。不为别的,只为他身上那种坚韧乐观,积极向上的精神,他就很值得我尊敬。 车来了,我找了靠窗的位子坐下来。转头,看到他蹲在地上,娴熟地修理着车子。而我的心里,却又响起了他唱过的《小白杨》,醇厚,深情,悠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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