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先种下的那棵樟树-陈伯永

祖先种下的那棵樟树
陈伯永
2019-08-05
南方的村落似乎都有一两棵几百、上千年的古樟树,我老家也有一棵。古樟树成了南方村落的图腾。
最早在这里落脚的先人,顺手种下一粒樟树籽,或是一棵幼苗,一个家族就与一棵樟树结下了一种不解之缘,昭示着一个家族在这里落地、生根、开花、结果。祖先种下的,其实是一颗希望的种子。
每次回老家,见到了古樟树就像见到了亲人,见到了乡愁。每次我总有一种莫名的感动,感动得直想流泪。
逝者如斯,物是人非,而古樟树就像一位老祖宗,默默地守望在村口,守望成一部厚重的历史。古樟树默默无言,古樟树总在悠悠诉说。伫立在古樟树下,我仿佛穿越了时空,仿佛在默默聆听祖先的教诲。
村口的古樟树,根系四通八达,躯干龟裂斜逸,巨大的树冠枝繁叶茂,遮天蔽日,庇佑着世代子民。古樟树流淌着的是一个家族、一个村落的浓浓血脉。
我的童年是幸福、欢乐的,因为有古樟树相伴。
春末夏初,细细碎碎的樟树花开了,满树、满村暗香浮动,成群的蜜蜂、蝴蝶忙忙碌碌地采着樟树花蜜,淡绿的花粉四处飘洒开来,零落成一片香雨。蜜蜂是幸运的,因为奉献了花蜜,成为人们眼中勤劳、无私的象征;而蝴蝶有点哀怨,同样也是辛苦、勤劳地采蜜,只是独自享用了花蜜,被人有意无意遗忘了。蜜蜂、蝴蝶两种截然不同的境遇,有时真让人唏嘘。
最惬意的是烈日炎炎的盛夏,古树下凉风习习,鹊噪莺啼、蝉鸣虫吟,交相辉映,奏出一曲曲乡野的天籁,唱来了晨曦,唱落了晚霞。夜幕降临,成百上千的麻雀忽然从四面八方涌来,栖息在树枝上,叽叽喳喳吵翻了天,一会儿又寂静无声。大人小孩们懒洋洋地或坐或躺在樟树下乘凉,有人打着很响的呼噜,美美地做着香甜的梦;村里的“段子手”讲着带色的“笑话”,妇女们一边嬉笑嗔骂一边津津有味地听着。
秋高气爽的时节,樟树下静悄悄的,我和几个小伙伴会捉来几只蚂蚱、蜻蜓,给蚂蚁们做好一顿美餐。不多时,一只四处游走觅食的小蚂蚁发现了美味,知道自己势单力薄,小蚂蚁就急急地回家通风报信,随后领着大队人无声无息地聚拢过来。蚂蚱、蜻蜓被大卸八块,做成方便进出蚂蚁洞穴的形状,蚂蚁们走成一支弯弯扭扭、细细长长的队列,喜庆得像一支娶亲的队伍,欢天喜地地把美食运回了家。最令我惊奇的是,整个过程,没有一只蚂蚁先尝上一小口,也没有一只蚂蚁偷过一点懒,蚂蚁的自律和无私带给我幼小心灵许多震撼。
寒冬腊月,大地一片萧瑟,偶尔也有几只精灵古怪松鼠悠然自得地在樟树的枝丫间闪来闪去,搜寻着残留的几颗樟树籽充饥。不时有紫黑色的樟树籽东一颗、西一颗被拨弄下来,有时会凑巧砸中在樟树底下悠然散步的鸡鸭,弄得鸡鸭们很是莫名其妙。鼠类有储存食物的习惯,不到万不得已,它们是不会先动窝里的口粮的,鼠类的忧患意识有时真比我们人强。
选择樟树为邻,选择樟树做伴,这是我们的祖先的一种智慧,寄寓着我们的祖先许多美好祈愿。
我爱樟树,最爱的是樟树的香和绿。
樟树没有艳丽的花朵,也没有甜美的果实,樟树给了我们一份意外的朴实和安宁。但樟树的香是通体的,久远的,幽幽的,不浓烈,不喧哗,不炫耀。樟树的香若有若无,又无时不在,要细细品味,静静感知。在我的眼中,樟树就像是一个品行高雅又不求闻达的哲人。
樟树叶的绿是多姿的,春天红绿,夏天嫩绿,秋天深绿,冬天墨绿,樟树叶的四季轮回像人的一生,从童年悠悠走到老年。不少树秋冬落叶,枝干孤零零、光秃秃的,一副孤苦无依的样子;而樟树选择春季,老叶新芽,红绿相间,老少相伴,让你感悟得到春天的温馨,又丝毫没有秋冬的凄凉。樟树叶的美,没有大起大落,也少了世态炎凉。樟树叶的绿是一种静美,静美中透着一份坚毅、祥瑞。
古樟树陪伴我们的祖先从远古走来,也将陪伴我们的子孙走向未来。春夏秋冬,岁月悠悠,樟树在,我们的家就在,我们的根就在。祖先种下的那棵古樟树,一直长在我的心中。
来源: 中工网—《工人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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