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吹号者》朗诵配乐.编辑合成:司南

吹号者(节选) 作者:艾青在那些蜷卧在铺散着稻草的地面上的困倦的人群里,在那些穿着灰布衣服的污秽的人群里,他最先醒来–他醒来显得如此突兀每天都好像被惊醒似的,是的,他是被惊醒的,惊醒他的是黎明所乘的车辆的轮子滚在天边的声音。他睁开了眼睛,在通宵不熄的微弱的灯光里他看见了那挂在身边的号角,号角是美的–它的通身发着健康的光彩,它的颈上结着绯红的流苏。吹号者从铺散着稻草的地面上起来了,他轻捷地绑好了裹腿,他用冰冷的水洗过了脸,他看着那些发出困乏的鼾声的同伴,于是他伸手携去了他的号角;门外依然是一片黝黑,黎明没有到来,那惊醒他的是他自己对于黎明的过于殷切的向往黎明–这时间的新嫁娘啊乘上有金色轮子的车辆从天的那边到来……现在他开始了,站在蓝得透明的天穹的下面,他开始以原野给他的清新的呼吸吹起了起身号,那声响流荡得多么辽远啊……世界上的一切,充溢着欢愉承受了这号角的召唤……林子醒了传出一阵阵鸟雀的喧吵,河流醒了召引着马群去饮水,村野醒了农妇匆忙地从堤岸上走过,旷场醒了穿着灰布衣服的人群从披着晨曦的破屋中出来,拥挤着又排列着……于是,他离开了山坡,又把自己消失到那无数的灰色的行列中去。他吹过了吃饭号,又吹过了集合号,而当太阳以轰响的光采辉煌了整个开穹的时候,他以催促的热情吹出了出发号。那道路是一直伸向永远没有止点的天边去的,那道路是以成万人的脚蹂踏着成千的车轮滚辗着泥泞铺成的,那道路连结着一个村庄又连结一个村庄,那道路爬过了一个土坡又爬过一个土坡,而现在太阳给那道路镀上了黄金了,而我们的吹号者在阳光照着的长长的队伍的最前面,以行进号给前进着的步伐做了优美的拍节……灰色的人群散布在广阔的原野上,听,震耳的巨响响在天边,我们呼吸着泥土与草混合着的香味,却也呼吸着来自远方的烟火的气息,我们蛰伏在战壕里,沉默而严肃地期待着一个命令,惨酷的战斗开始了–无数千万的战士在闪光的惊觉中跃出了战壕,广大的,激剧的奔跑在震撼天地的冲杀声里,在决不回头的一致的步伐里,在狂流般奔涌着的人群里,在紧密的连续的爆炸声里,我们的吹号者以生命所给与他的鼓舞,一面奔跑,一面吹出了那短促的,急迫的,激昂的,在死亡之前决不中止的冲锋号,那声音高过了一切,又比一切都美丽,正当他由于一种不能闪避的启示任情地吐出胜利的祝祷的时候,他被一颗旋转过他的心胸的子弹打中了!他寂然地倒下去没有一个人曾看见他倒下去,他倒在那直到最后一刻都深深地爱着的土地上,然而,他的手却依然紧紧地握着那号角;在那号角滑溜的铜皮上,映出了死者的血和他的惨白的面容;也映出了永远奔跑不完的带着射击前进的人群,和嘶鸣的马匹,和隆隆的车辆……而太阳,太阳
使那号角射出闪闪的光芒……听啊,那号角好像依然在响……1939年3月末折叠编辑本段作品赏析现在是极少能听到号声了。但是,世界上有一些声音,如钟声和号声,与人的生命、灵魂和命运有着特殊亲密的联系,失却了它们会感到深深的遗憾。在高耸的钟楼上,虔诚的敲钟人和摇晃的刻有铭文的大钟,以及那回荡不绝的深沉的钟声,永远会给人的心灵以肃穆的感觉。吹号者总是挺立在高处,吹号时目光炯炯、全神贯注的面部表情和姿态,是异常庄严的。吹号者把整个生命包括热血化为声音,传达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在战争年代里,号角和军旗同是一个部队绝不可少的圣物。但是号角从来不是让人顶礼膜拜的象征物,它十分现实而可爱,永远充满生命的渴望和激情,千千万万战士的呼吸和脉搏都仿佛与弯曲的铜号相通,并随着号声的节奏汇成了不可阻挡的旋律。感谢《吹号者》的作者,在这首诗里他为我们在中国历史的广场上塑立了一个吹号者和浸濡着血迹的铜号的形象,让我们在今天仍然能清晰地听到那曾经唤醒了一个民族并激励这个民族奋勇前进的号声。吹号者是被黎明最早惊醒的人。天还是一片黝黑,他就把黎明的声音与光明一起吹送到宁静的远方:"他最先醒来–/他醒来显得如此突兀/每天都好像被惊醒似的,/是的,他是被惊醒的,/惊醒他的/是黎明所乘的车辆的轮子/滚在天边的声音。"这是第一章开头的七行诗,诗人把"惊醒"这个词语重复了三次,加深了我们对"最先醒来"的吹号者被远方传来的黎明的滚动声所惊醒的印象。但其实惊醒他的并不是天边滚来的声音,而是他对于黎明的"过于殷切的想望。"他意识到自己是黎明的通知者。因此,他起身立即拿起号角。上面摘引的七行诗,朗读时三个不断加强音量和感情重量的"惊醒"形成一浪高一浪的节奏。起伏而回旋的号声是从号管里带着深情弯弯曲曲流出来的,并且带着吹号者被惊醒时的震动感。我以为这震动感正是作者创作这首诗时在心灵上引起的对黎明充满预感的颤动。从这里我们又可以深刻地领会到一首诗的语言和节奏是怎样生成的。1939年末,读这首诗时,我正在一个中学读书,并充当一名吹号者(为了领一点津贴),我怀着感激的心情,把它朗读了不知有多少遍。对第二节我感受特别深切,因为我有吹号者真实的感受。作者在卷首的小引里说常常有细到看不见的血丝,随着号声飞出来……,吹号者的脸常常是苍黄的……。这绝不是夸张之词。我吹号不到一年,就累得患了肺病,在一篇文章里,我曾回忆到这段经历。那么我的号声里也一定有着血丝。因此当我读《吹号者》的这几行引诗时,心里非常难受。我为什么对第二节感受特别深呢?这是由于这一节诗里吹号者的崇高的感情深深感动了我:"他开始以原野给他的清新的呼吸/吹送到号角里去,/–也夹带着纤细的血丝么?/使号角由于感激/以清新的声响还给原野,/–他以对于丰美的黎明的倾慕/吹起了起身号,/那声响流荡得多么辽远啊……/世界上的一切,/充溢着欢愉/承受了这号角的召唤……".当时我只有十六岁,尽管不是一个战斗队伍的吹号者,但我已经参加了中共的地下组织,对于人类的命运和民族的危难,有了一些觉悟。因此对于诗的深邃的内涵,我能完全领悟。我开始跟着艾青的诗学着写起了诗。不论做人还是写诗,吹号者的精神境界都给我很深的鼓舞和启迪。当时我还画过一张表现吹号者形像的画,登在学校墙报上。《吹号者》不但使我懂得了生命的意义,还懂得了诗人都应当是向人世间通知黎明到来的吹号者。象号声一样,诗人写的每一行诗里,都有看不见的纤细的血丝,当时,我十分相信。艾青的《雪落在中国的土地上》、《向太阳》、《他死在第二次》、《吹号者》以及后来的《虎斑贝》等诗都夹带着来自诗人心灵的血丝。艾青是一个不惜付出生命的吹号者。诗的第五节使这首诗的悲壮的情感升华到了圣洁的境界。诗人以淳厚的笔触为吹号者的牺牲写下一曲高昂的哀歌。吹号者死得壮丽无比,直到"被一颗旋转他的心胸的子弹打中了"才寂然地倒下,然而号声并没有中止。最后两段诗使吹号者和映着血和阳光的号角得到了永生。"听哪,那号角好像依然在响……"以上是我对《吹号者》的解析,有些感触是属于我个人的,难免带有感情的因素。下面简略地谈谈这首诗在创作上给了我们一些什么启示。首先,这首诗真正体现出一种生命感和生命形态。诗的"小引"就使我们深切地感到了吹号者和号角、号声以及广阔的原野,血肉地成为这首诗不可分隔的艺术生命的整体。如果没有面孔苍黄的吹号者发自心胸深处的呼吸和细微的血丝,号声不仅不存在,更不可能飞向远方去激励千千万万个战士。前面摘引的第二节诗生动地体现出这个完美的精神境界。我们常说一首诗写活了,说的就是诗中写活了一个艺术生命。《吹号者》从开始到结尾都充溢着强大的回荡不绝的激情:这正是吹号者和号声所具备的生命特征。其次,《吹号者》使我们加深了对艾青艺术个性的了解,它是朴素的,自自然然的,不露痕迹的。个性蕴含在诗的整体情境里,而不是在表面的词句里,是修辞学无法达到的。第三,对艾青的口语和节奏感有了进一步的理解。没有丰富的激情,就产生不了诗的节奏,而口语是最富于人性的亲切感的,是直接从心灵里流出的脉息。第四,艾青的诗都是心灵的自白。没有纯客观的抽象,都是有真情实感的,即使是晚年写的哲理性小诗,也是他的人生体验的结晶,带有诗人的某个历史时期的真实的哀伤、痛苦和期望,以及诗人与现实人生的联系。[1]
作者简介艾青(1910-1996),中国现代著名诗人,原名蒋海澄、曾用过林壁等笔名。他出生于浙江金华乡间一个地主家庭,但由一个贫苦妇女的乳汁养育长大,从幼年起心灵便濡染了农民的忧郁。艾青青年时期主要兴趣在绘画,曾就学于杭州国立西湖艺术院,1929年赴法国留学,1932年回国后,在上海参加"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同年7月被国民党政府逮捕,监禁三年之久。1937年抗战爆发后,艾青立刻投身于伟大的民族解放战争之国。他以自己的作品,悲愤地诉说着民族的苦难。四十年代初,艾青从国统区奔赴延安,在解放区的新天地里生活、创作,直至1945年抗战胜利,诗人又积极投身解放战争;新中国成立初期,他又担任了文艺界的一些行政领导工作。但无论是在炮火纷飞的日子,还是繁忙的行政事务中,诗人始终坚持创作不辍,甚至1957年被错划为"右派",被下放的时日里,他的诗心也仍然在跃动。1976年"四人帮"粉碎后,诗人冤案平反,再次焕发创作青春,写作并发表了《鱼化石》等优秀作品。1979年诗人自己编定《艾青诗选》,交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部诗选收录了诗人自三十年代到七十代末期的主要作品,基本反映了诗人的创作历程和风格特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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