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美)伊丽莎白·毕肖普 赵毅衡译

我抓住一条巨大的鱼把他拉到船边半举出水面,我的钓钩牢牢地扣在他的嘴角。他不挣扎。他一直没有挣扎。挂在那儿,一个咕噜作响的重物满身伤痕,老迈年高,朴实敦厚。这里那里他棕色的皮肤挂成条儿好象古旧的墙纸,上面暗棕色的花纹也有如墙纸;好象许多盛开的玫瑰天长日久,弄脏了,凋落了。他身上斑驳地挂着藤壶①,象细巧的石灰蔷薇花饰,寄居着微小的白海虱,而在下面,挂着二三块绿海草的碎片。当他的鳃吸进可怕的氧气——这怪吓人的鳃血色鲜红尖利刺人——我就想起粗厉的白肉象羽毛一样卷裹在里面,大骨头,小骨头,光闪闪的内脏那鲜明的红色和黑色,粉红的鱼鳔好象一朵大牡丹。我看着他的眼睛,比我的眼睛大得多,但也浅得多,颜色发黄。透过划满道痕的鱼胶块似的晶状体可以看到虹膜往后缩,象包着虹膜往后缩,象包着失去光泽的铁皮。眼睛动了一下,但不是回敬我的注视。——却更象一个无生命之物朝光的方向移动。我欣赏着他阴沉的脸,他下颚的机构,这时我看到在他的下唇上—如果可称之为下唇——那狰狞,潮湿,武器般的下唇挂着五根钓线,四根线,一根铁丝蚊钩那转节还扣在上面,而五个大钩子都牢牢地长在嘴里。一条绿线,拉断的一头已经散开,二条更粗的线还有根细黑线,他拉断逃跑时线绷得太紧,现在蜷缩起来。就象勋章挂在绶带上条条流苏在晃荡。智慧的五根胡子挂在他痛苦的下颚上。我看着,看着,胜利灌满了这租来的小船,舱底的积水上油花展开虹彩从生锈的引擎周围伸向锈成桔色的水斗伸向太阳晒裂的坐板伸向带链的桨架伸向舷边——直到每件东西都成了虹彩,虹彩,虹彩!于是我放走这条鱼。 1946年①藤壶,一种附生在船底,岩石,大鱼等物上的甲壳动物配图 夏尔丹 鳐鱼配乐 Dilermando Reis Eterna Saudade 吉他 杨雪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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